日期:2025-09-27 06:34:49
◎姜莉芯
r在中国美术馆的主题展中经常能欣赏到常书鸿先生的油画作品《平地一声雷》。这些展览包括近期举办的“人民必胜——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美术作品展”,以及“美在新时代——中国美术馆建馆60周年系列展览”“同心协力写丹青——中国美术馆馆藏书画界全国政协委员美术作品展”等。在2023年由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的特展“百年巨匠百年史诗——百位大师风采特展”中,我们同样可以欣赏到这幅作品,并能从中感受到该作品与重大话题的适配性之强。
r“敦煌守护神”的静物画
r常书鸿(1904—1994)生于浙江杭州,1926年赴法国里昂国立美术专科学校学画,后被保送至巴黎高等美术学校,师从新古典派画家劳伦斯。1936年回国任北平艺专教授。1943年常书鸿赴敦煌考察并创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,被后人称作“敦煌守护神”。
r当《平地一声雷》出现在抗日战争展厅时,其通过物象对比传达出的反差感令人深思:绽放向上的朱顶红与横置在桌面的穿连衣短裙、戴红帽穿红袜的布娃娃;仙人掌与其上开出的娇嫩花朵;尖刺与剔透的红色小樱桃;仙人掌的沧桑与破土胚芽的稚嫩;室内空间与半开窗帘后面户外辽阔景象等等,让作品看起来有说不完的内容。
r反差感在绘画中是通过对比手法实现的审美效果,具体表现为两种或多种冲突元素的组合:色彩的冷暖、材质的软硬、风格的刚柔等等。这种组合,很容易让人停下脚步注目观察。
r五味杂陈的布娃娃
r这幅1939年创作的作品中出现的布娃娃吸引了我。布娃娃这一意象出现在艺术中,多是表现一段童年的回忆,其中包含着陪伴的重要意义。从象征层面上来说,它代表天真无邪和神秘。日常生活中,人们(尤其是幼童)把布娃娃当作朋友,缓解内心的孤独和不安。
r要理解常书鸿这幅作品中布娃娃的意义,就需要提到另外两件同期作品。据清华校友总会官网题为《常沙娜——“敦煌之花”优雅绽放》的文章记载:1939年初,常书鸿举家迁往贵阳,遇到日军发动大空袭。一家死里逃生,而家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,沙娜也受到惊吓。画家让妻子给女儿缝制了新衣裳,还让女儿穿上新凉鞋、白袜子,手里拿着画家庞薰琹夫人丘堤设计并制作的布娃娃,坐到他的画架前。一幅《沙娜像》诞生了。
r常沙娜1931年生于法国里昂,1945年至1948年随父亲常书鸿临摹敦煌壁画,后成为我国著名的艺术设计家、美术教育家。作品《沙娜像》中的布娃娃与《平地一声雷》中横置的布娃娃均出自丘堤之手,是丘堤为支援抗战而制作的义卖品。
r丘堤(1906-1958)是与潘玉良、关紫兰等齐名的民国六大“新女性”画家之一。1939年,丘堤在昆明制作了百余个布娃娃,在儿童玩具极度匮乏的抗战年代,这些布娃娃颇受欢迎。除了义卖之外,她还将部分赠送给友人之女及周边乡村的儿童。中华艺术宫收藏的布面油画《布娃娃》中,我们可以看到丘堤笔下的布娃娃形象。画中的布娃娃,是安慰,是陪伴,更是柔情的体现。
r常沙娜曾说:“……营造了一个安详的装饰性的儿童房间。父亲一边画一边给我讲了不少童话故事。通过创作和对话,他为我幼年的心灵消除战争的阴影。慈祥的父亲此刻也不忘在画中想象出那木马的玩具,那卡通式的‘象群’装饰画,并带着小房屋图案的壁纸……让它成为一幅幻想中的法国式的儿童乐园。”面对轰炸的残酷和沙娜的不安,常书鸿以理想面对,这何尝不是一种反差?
r了解了常书鸿作品中布娃娃的来历,再看《平地一声雷》可谓五味杂陈。轰炸发生于艺专经贵州迁往昆明的过程中。常书鸿十余年用心血凝结成的创作、藏画和藏书全部化为灰烬。失去那些爱不释手的收藏,就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布娃娃,失去了安抚和一种内心的充盈。桌子上的布娃娃与印刷物同向陈列,有一种日常睹物思情的意象。
r感性和理性交织的线条
r面对战争的残酷,画面上并没出现容易让人产生悲愤情绪的内容,相反,桌上特意放大的黄底黑字“S”为画面增添了艺术美和姿态柔的气息,这似乎与《沙娜像》的表现力如出一辙。这个S,绝对不是画家信手画上去的一个装点。同样,散落在桌子上的四颗樱桃也绝非随意安排:樱桃将布娃娃、水杯和白色小圆盘串联在一起,形成了一条流动的和柔美的S形曲线。S,似乎正为提醒观者注意到这条美的线条而存在。
r在艺术史上,几乎所有学者都强调了线条的重要性。我们知道线条并非都是有形之物。比如声线,强调的是不可见声波的线条;视线,强调的是所看向的方向和内容。通过文字,我们能感觉到三维空间的存在,看画亦如此。画家通过线条,将眼前日常的繁杂“三五成群”般组织在画面上。作品正是通过这样的安排,让画面有了节奏和呼应关系。
r这就如同中国书法中讲究的每一个笔画都有出处一样,绘画中的每个物象都“事出有因”和“师出有门”。画家通过曲线传递出的是柔美的视觉感受。曲线与花盆的圆锥体以及窗帘的垂直线条,让画面看起来情感丰富。伴以尖刺上的小花、桌面上的樱桃,以及仙人掌下面的嫩芽,更为我们提供了对画家心情的感知和情绪价值。这些物象的娇嫩与窗帘和仙人掌的厚重感,以及与朱顶红的生命力形成了对比。对比之下,物象各自的本性更加突出。
r布娃娃不仅仅是S形曲线中的一部分,它伸开的双臂还与窗帘形成如跷跷板般不对称的平衡关系。这个呼应有点像中国画上题和跋的位置关系,让画面有了围拢、聚气和紧凑感。
r如果用手遮去娃娃的双臂,画面就会失去空间的深度和柔美;如果隐去窗帘,画面就会失去厚重感。窗帘垂直于白色刊物的构图,即表达了景深,又凸显了窗户和窗外美景的存在,或者说,困境之外的辽阔。画家并没有采用透视法,而是通过几何体的排列组合完成了画面的建构。
r不同于透视法的聚焦方式,平面化表现的是画家双眼所见,是真实所感的世界。画家将每个元素都当成整体空间、形式和色感的一部分来对待。这样的画面就是美的,因为它赋予日常用品以艺术的象征意义。
r《平地一声雷》的画面为我们提供了触觉、视觉和空间感的多重观看体验。一个布娃娃,让我们体会到画家在残酷战争年代中展现出的人性温度。雷声代表的是听觉,促成的是更加顽强、更有生机的魅力。这里面,交织着理性和感性的共鸣。它不仅仅是一幅简单的平面作品,更是一曲心灵交响。
r图源/中国美术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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